“为什么?”
还记得之前和我说过的,老师等我吗?解琋的那句话在林轹脑中不断循环着,越飘越近。
“我——回不去了,再也跳不好了。”
命运不给这口饭,即便站起来了,又能如何?坚持,说得轻巧,却更似一桩天大的笑话,给他、甚至整个家庭带来无休无止的折磨。
“为什么?”还是这句话,比方才的那声来得更淡。
林轹本以为这孩子刚刚那阵发泄完了,一切都会重新走上正轨,今天来还有重要的事儿商量。却没想到委屈过后的解琋——更加颓废。
面前的少年一声轻笑,林轹想象不到他的表情。
“老师,你还看不出来吗?舞团不要我了!从前的解琋再也回不来了。”
“林老师……”又顿了好一阵儿,两人都在努力调整、克制情绪,“我……你……你就当从来没我这个学生。就当我,死了吧。”
万籁俱寂。
“砰!”地一声,摔门而出的声音。解琋怔在当地,想去拦老师,脚下却像被冰冻一般,迈不开一步,眼泪顺着面颊落个不停。好难受……
忍得了他委屈、忍得了他抱怨、忍得了他颓废,林轹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的消极情绪竟是愈演愈烈。
当时听到他说“老师,等我”时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气愤。
一年前,如果解琋说退出,他半点不会阻挠,更不会不快。可现在,最难的路都已经挺过来了,他在干什么?打退堂鼓!
解琋对着窗子,直愣愣看着老师出楼。已失了平日里温文稳健的步子,紊乱而节奏复杂的每一步都喷发着怒火。
他想喊一句老师别走的,可却喊不出口。
目光一直在那人身上追随,看到他径直走到了窗前。那株梅树已被解琋破坏地惨不忍睹,枝条折断,昨日里的花瓣早被寒风吹了个无影无踪,凄凄惨惨戚戚。
看着老师上手折梅枝,解琋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根本就没想阻止,静静闭上了眼睛。
梅花已落,梅枝已折,从此他与舞蹈再不相干。
又一声门板与门框碰撞的声音。解琋浑身一个机灵。
老师,回来了?
“刚才你说的,再重复一遍。”
像电击一般,抽搐感在全身传了个遍,头皮有些发麻。解琋不敢回头与老师对视。却也支支吾吾开不了口。脑海里像龙卷风呼啸后的残余,乱成一团,却死机似的又空白一片。
“呃啊!”突如其来的一下,打得解琋直扑在把杆上。
“刚刚哭了半个多小时了,该委屈的,该发泄的,够了吧!”自认识林轹以来,他没见过老师生这么大气。
“说!”
解琋被这一下打蒙了,身后的气场逼得他心跳加速。像上发条般一帧帧回头,老师手中的梅枝触目惊心。挨过小棍子,可这明显歪曲斜扭不规则,还粗了不少的树枝……
回过神来,身后的疼痛才翻涌开来。不同于小木棍抽在身上顿顿的感觉,坚硬中带着突起的锋利刺痛。
急喘了几口气:“老师……”
林轹是真的生气。他并不是强要解琋在舞蹈这条路上走下去,只是不允许他用这样的理由,更不能容忍他说这样的话。那句话,已然碰触到了他的底线。
“啊!”又是一下。解琋还没来得及从把杆上爬起来。下意识往旁边缩,身子已快钻进把杆里。手心中渗出的汗水让他根本抓不住,膝盖软软的,一个劲儿向下滑。
林轹一把扳过他肩膀,背脊先是撞上了把杆,又被摩擦着向上提。仅仅两下,白色的练功服上隐约印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此时这枝条,就似带了刺。
“我问的什么?”林轹目光冷得像外太空射来的冰光。
解琋大口喘着气,慌乱中移开视线,说不上话。
林轹没理他这反应,一把拽了他,几乎是提着向前走,按在了镜子上。
解琋额头顶着镜子,嘴中的哈气晕开一片,手扑在光滑的镜面上,满是汗渍滑溜溜没有一点儿支撑。被林轹一手按了,抬手又是一下。
“解琋,这么多年,没动过手,遗憾是吧!”
每一句话都声色俱厉,空空荡荡的练功房里,梅枝的起落声不绝。
解琋不禁侧了脸抵上镜子。
“老师……老师!”剜心一般。迷迷糊糊中觉得这几下来得比手术之后的几个洞都痛。
林轹听他几乎喘不过气,停了手。
“说。”声音先恢复了平静,林轹本不想对这孩子动手。
“我——”悉悉索索地抽泣,“我退出。我不跳了。”鼓起好大的勇气,解琋紧紧咬着牙,觉得自己像一只在暴风雨中勇猛扑腾的海燕,勇敢迎接着身后爆炸般的猛烈。
可意想之中的剧痛并没有席卷而来。
“我要原话。刚刚说了什么,重复。”面对老师冷静到冷漠的声音与手中的工具,解琋不由自主地恐惧。
他隐隐间知道老师是为什么生气了。可这话,也是自己在情绪上一时说出的,重复,怎能说得出口。
见他半晌不说话,林轹抬手就是一下,将解琋狠狠打回了镜子上。
“呃——嗯。”死死压抑着的痛呼。
“老师……”
“别叫我老师。”
“我错了!”解琋一下吼出来。比起棍棒锤楚,他更怕这个,“老师,我错了……”嘴中呢喃。
“不当我学生,是你说的。”林轹看着他兀自挣扎,背后越来越多印出的鲜红,灼目地痛。这梅枝本就不是个好手段,一层余灰不说,尽管稍作挑选、又折去了冗枝,依旧有很多尖锐的突出。可他今天就是下定决心要给解琋个教训。
“林……林老师,我错——啊!”不规则的木枝毫无章法地在身后起落,浑身撕心裂肺般炸裂开的痛,让解琋觉得之前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铺垫,硬生生剥夺了他思考的权利。
林轹根本不等他说完:“我问什么,你给我老老实实答什么!”
又一击打得解琋根本站立不住,顺着镜子不断往下滑,可上身还被林轹按着,又稍加力向上提。此时的自己,根本就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小生物,一切都在林轹的股掌之间。身后破皮的伤口,浸在汗液中,更蜇人的难耐。却还不及他好好体味,下一次锐痛已呼啸而至。
“我……我说……说,您就当……没有我这个学生,当我——呃嗯!”生生把后半句话打了回去。林轹再不想听到他说后面的字眼。看他实在撑不住,提起来,半拖半拽地扔到了一旁的垫子上。
身后的伤亲吻着并不平滑软和的垫子,解琋猛地跳起,朝前扑去,差点就跪在地上。
林轹一把捞住他身子:“不跳舞了,膝盖也可以不要了?解琋,过去我怎么没看出来呢,你好能耐!”
解琋被这样的林老师吓得浑身一抖,哆哆嗦嗦看他手里的工具。
揽着他,那枝梅木被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还没停稳。身后的伤使得浑身毛孔都似泉眼一般喷吐。解琋吓坏了,看着老师铁青的脸色,咬着唇一脸委屈。手上使出浑身剩余的所有力气,牢牢锁着老师的双臂,紧紧抓死不松手。
林轹微微挣了两下,都被他死死握着。抬眼四目相对,一双好似小兔子一般受惊又满溢着委屈的红眼睛,即将决堤。
“老师,你吓我的是不是?”声音从喉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吐得飞快。
林轹没答话,只是望着他。
好半晌:“解琋,舞,你跳是不跳?”
瞬间泪目,这话,好生熟悉。
那一个个练习的下午,倒在垫子上的解琋就是被这样的话激着逼着,再跳一次,又一次……
“我跳!我跳……”下意识的,紧握着老师的双手还没松开。
“好,和我回附中。”
再没有多余的话,避开他身后的伤,林轹将解琋双手抱在身前。
这孩子,怎么这么轻……
一路出了大门,这是二人留给舞团的最后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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