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意听到这句话后,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异常柔和。
曾柔无意窥见,有种阳光总算照化了千堆雪的感觉。
杨意嘴角也微微扬了一下,随后戴上面具。
最后他凭空凝出一把灵剑,让曾柔稳稳站好,再凌空而起,手御灵剑,带着她往无极阁而去。
去无极阁的路上,杨意站在灵剑上,趁曾柔观赏风景的当头,掀开衣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皮肤果然又开始龟裂,有鲜血自里面源源不断流出来。
杨意浅浅蹙眉,从修炼虚境里拿出一瓶药,往手腕上抹去,让皮肤暂且得以恢复。
他到底是想起了不久前的事情。
海上有仙山,名曰蓬莱。
便是在三个月前,杨意还在蓬莱仙岛上跪着。
他全身没有一处是好的,皮肤寸寸龟裂,如蛛网一般的血色遍布全身。
他哪里像是一个成仙的人,倒像是一个丑陋的怪物。
一位仙家站在他面前,道:“天关难闯。这一关,你竟只花了五十年便通过。甚好甚好。”
杨意跪在地面。“也请你答应我的要求。让我去人间一趟。”
仙家道:“这么久过去了,你怎知你记挂的人还活着?再说,你现在这模样,非人非鬼,非仙非怪,他还认得你吗?”
杨意道:“这你不用管。我自会想办法。”
他浴血闯天关,为的不过是去人间,见易旬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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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夜。苍山云海深处,无极阁,海棠苑。
庭院内,亭台楼阁掩映下,正逢海棠花红。
庭院东南角有一方温泉,温泉是露天的,旁边岸上是一片海棠林,正迎风落下纷纷红雨,和着月色,地上水中,一片清辉绯红交错。
打乱这里和平景象的是两个人影。
——陆香尘扛着半昏迷状态的易旬飞入庭院,不甚温柔地一把将他扔进温泉之中。
易旬进入水中,背靠着岸,整个人都在抖。
纵然泡在温泉之中,他依然觉得浑身发冷,那种冷是透骨的,每一个毛孔都如扎进了冰刺,让他寸寸筋脉又冷又痛,仿佛骨头和血肉都将冻成冰、再一块块皲裂碎去。
很快,柳碗儿赶过来,她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放有解毒丹药的瓷瓶,看了看易旬的症状,有些心惊肉跳。
呼出一口气,柳碗儿看向陆香尘。“他怎么会这样?”
陆香尘负手,挑眉看向柳碗儿。“啧,你这丫头越来越没礼数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灵力,连夜将他从几百里外的地方带过来,怎不问一句我辛不辛苦,张口就问他?谁养的你?”
柳碗儿硬着头皮,到底像哄小孩儿一样向陆香尘行了个礼。“是,拜见阁主。阁主辛苦了?”
陆香尘瞧她一眼,笑了。“罢了。强行解封,引发花蛊发作,这苦啊,是他自己选的。”
说到这里,陆香尘结果她手里的酒壶,再来到易旬身后。
易旬此刻已脱去上衣,半个身子露着,趴在了温泉岸边的石头上。
陆香尘来到他身后,他背后那朵花还在张牙舞爪。
陆香尘一手握住他背上的花,将酒壶里的酒倒进去一半,这花像是馋酒,几下把酒全部喝下去,紧接着像是醉了,左右晃动了一下,总算安静下来不动了,乖乖趴在易旬的左肩上。
陆香尘再抬手,凝出几根针,刺入易旬脊背上花茎的位置。疼痛顿时加剧,易旬躬身、咬唇,甚至把嘴唇咬出了鲜血。
柳碗儿紧接着把药递过来,易旬接过,服下喝了,陆香尘再把剩下的半壶酒给他。
易旬仰头,把半壶酒喝下去。
他喝得有些急,酒水顺着他来不及闭合的唇流下,打湿下颌和脖颈,在此刻月色水光的氤氲渲染下,让他显得放浪不已。
再这般过了一会儿,他背上海棠花的血色总算褪去,和着周遭的花茎枝蔓一起长回普通纹身的样子。
易旬呼一口气,身体往下一滑,将自己整个人泡进温泉中。
陆香尘单边眉毛挑了一下,“别顾着自己享受。允许你再泡一会儿。一炷香后,来正厅,有事情跟你说。另外——”
陆香尘看向柳碗儿。“做点梅花糕来,我昨天糖吃多了,今天的少放五成糖,多蒸一会儿,要软一点的那种。”
“是。知道了。”柳碗儿叹口气,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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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旬大概磨叽了三炷香的时间,才从温泉里出来。
他来到海棠苑正厅时,恰逢柳碗儿端着糕点清茶过来。
正厅里,陆香尘坐在桌案旁,一只手撑在下巴上,长头发披散下来落在地上,整个人身披大红色长袍,慵懒得像只猫,还是很傲娇的那种。
他掀起眼皮,懒懒地看向柳碗儿和易旬,明显对他们的慢动作有所不满。
易旬走上前,坐在陆香尘对面。
柳碗儿上前,把茶点一一摆好,也坐了下来。
陆香尘睨她一眼。“谁让你坐了?男人们说话,姑娘家走开。”
柳碗儿皱着眉,总算没忍住瞪了陆香尘一眼,起身气呼呼地走了。
陆香尘看一眼她的背影,冷笑一声。“哟,脾气越来越大了,哪天嫁不出去,你要赖在我无极阁一辈子?”
柳碗儿没理他,关门走人。
陆香尘翻了个大白眼,兀自倒上一杯茶,眉目深沉。“我还是对你们太好了,一个二个跟我蹬鼻子上脸!这丫头脾气怎么这么大了?”
易旬笑着补了一刀:“仆随主罢了。”
“呵——”陆香尘拍桌子,不干了,“你这意思是说,我脾气不好?我养着你们一大帮子,我……”
“阁主,吃梅花糕,趁热。”易旬赶紧给他夹了一块糕点,免得惹他继续撒泼。
好在陆香尘的闹腾也向来见好就收。他咬一口梅花糕,慢慢喝一口清茶,看向易旬的目光突然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