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剑谷。
这名字果然没有取错。
但见那上千铁骑仿若长龙,一直延伸至谷道入口,但凡是个脑子清醒的人都不会试图以一人之力去妄图抵抗。
可惜,姜辰锋的脑子并不清醒。
他是一个疯子。
剑疯子。
剑,已在他手中。
“此路不通。”
冰冷的话音顺着山涧的冷风,一字不差地传递到每一个匈奴士兵的耳中。
捌隼笑了。
“如果我非要过此路呢?”
“……”
回答他的是姜辰锋的沉默。
然后,微斜的剑尖缓缓刺入地面,又缓缓在姜辰锋脚前划出一道平直的横线。
“过此线者……死。”
捌隼忽然笑不出来了。
虽然他依旧觉得此景可笑,但他就是笑不出来。
姜辰锋的意图或许可笑,但他的觉悟却令任何一位勇士都为之敬重。
是以,捌隼只是抬起一臂,遥遥指向远处的剑客。
——杀。
作为大单于的亲军,训练有素的“统阿军”早已身经百战、默契无间。
在捌隼举臂的瞬间,后方已有十八骑分成三排“嗖”地冲出。
对于骑兵而言,冲过这短短二十丈的距离甚至不需两息时间。
一息已过。
首排六骑已至姜辰锋身前五丈之处!
同一时间,姜辰锋举剑!
然后,刺剑!
下一瞬,便见那首排的中间一骑忽然怪叫一声,随即捂住咽喉落马!
紧接着,姜辰锋又是剑锋一转,如画一道平直的横线——惊呼再次响起,又有三骑同时落马!
这四人可谓死的莫名其妙,他们根本没有看清姜辰锋的手段便已先后丧命。
唯有那远处的捌隼与“十二枭”才在瞬间做出准确判断——是剑气!
——此人的剑气竟可伤到五丈之外的敌人!
在他们做出如此判断的时候,两息时间早已过去,而那十八骑也已变作十八具伏尸——姜辰锋率先击杀敌军四人之后,剩余十四骑已至他跟前。
寒光连闪,剑气四溢!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十八人与十八匹马已成为这“折剑谷”的路障之一。
姜辰锋从始至终都未移过半步,他的双脚始终静立于那条横线之后。
他的眼神平静如水,他的剑稳定如山。
静的可怕,稳的骇人。
如此姿态,似在重复他方才说过的话。
——此路不通。
——过此线者……死。
此时,姜辰锋脚下的这条横线已不止是一条拦路线,更是一条生死线。
捌隼神情渐冷,那条才放下的手臂又立即举起。
——放箭!
下一刻,数十张长弓齐齐发出弦响,数十枝离弦之箭将这谷道的狭隘上空遮的密不透风!
姜辰锋眉头一皱,终于脚下轻移一步。
他只动了一步,却已移到十步之外。
巧的是,十步外恰有一块紧贴山壁的巨石。
这巨石长宽皆与姜辰锋的身高相仿,正是他躲避箭雨的完美掩体。
捌隼的神色愈发难看,那条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手臂,又是向下一指——下马!
下马?
这些匈奴骁骑本是精于骑射,捌隼为什么却要麾下的士兵舍弃自身的优势?
因为没得选。
只怪这“折剑谷”太过狭隘,骑兵的机动优势难以发挥,即便发起冲锋也只能六骑并排而行,更不必说这些骑兵完全无法在这条直道上迂回包抄。
捌隼心想——与其看着那一匹匹死去的战马成为对方的路障,倒不如以层层步兵压垮这白衣剑客。
伴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隆隆响起,上百位“统阿军”精英已在马下完成整齐的方阵,直向那再次立于“生死线”后的剑客发起进击。
乍一看,就像是上百匹恶狼一齐压向一头落单的猛虎。
然而,虎本就是一种孤独的猛兽。
回想昨夜,蔡云曾在离去前最后看了眼那独自留在谷道口的身影。
真是好生孤独、好生骄傲的身影。
犹豫再三后,蔡云还是忍不住说道:“姜先生,其实我可以安排翟家兄妹与你一同把守此路,以他们的武功还是可以助你一二的。”
“不必。”
姜辰锋淡淡道:“二十四枪花已尽数阵亡在河北,倘若翟家兄妹也离开洛阳,还有谁人能够守在女皇身旁?”
蔡云一时语塞,发现自己竟是无法反驳。
跟随姜辰锋多年的李雪娥却知道,姜辰锋的婉拒既是出于担忧自己的安危,也是那要命的自负不许他接受此议。
李雪娥沉默了很久。
直到离去前,她才咬紧牙关,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一句话:“师父,不要忘记你的梦……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天下无敌。”
姜辰锋背对着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嘴角微微动了动。
天下无敌。
就是这四个字。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是无数武者前仆后继、穷尽一生也要抵达的梦想终点。
——天下无敌。
想到这四个字,姜辰锋不由心头渐热,目中也忽然燃起一团炽烈的火焰。
战火。
姜辰锋的思绪似与视线一同飘到了远方,飘到了海外,飘到了那可能已抵达西洋、又可能仍在海上漂泊的老人身上。
只是匆匆一眼,他又收回思绪与视线,再次看向眼前,看向那如潮水般不见尽头的匈奴大军。
——剑修……你看得到么?
——你做得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