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你还有没有良心?”罗恩晨道,恰如我上辈子对他所言“我拜托你做个人吧。”
“没有。”我道,上辈子就用完啦。这辈子我要拥有没良心的快乐人生。
他牙关一紧。
“问完了,那去吃饭吧?”我终于拽回了衣角,转身就走。罗恩晨甫一放手便面沉如水道,“这次你是被师父逼着来的。你既不肯信我,那我也不必再做什么要你相信。”
巧了,我本来也没指望着你还能让我信一回呢。
“请自便。”我道,“随你开心就好。”
身后罗恩晨便再不出一言。
一到饭厅,我也就看见了罗大小姐罗同雪。
这少女如今不过14,5岁,便已拥有艳惊四座的气场与美貌了。不枉将来诸多世家名媛之中,这“大小姐”一称却独独能成为她的专属。
她同样是一个很难搞定的人。想法往往漫无边际,最善出其不意,根本猜不透下一步会甩出什么牌。
我十分乖顺的坐在一个角落,并不妨碍她把目光投在我身上,浅浅笑道,“谢小姐可算出来了。阿晨的病情如何了?”
我一听就知道,这准是她的招儿没错了。孟同宗此时又对她言听计从,这就先给我立一个下马威。佩服佩服。
“治好了。”我回她一个笑容,“已经能下地活动了。”
“谢小姐果然厉害。阿晨的病拖了这么久,这边的医生全都束手无策呢。”
“谬赞了。”我就差给对面拱一拱手了,“不过对症下药而已。”
“听说阿晨本是要在中国多待上几年的,前阵子被抬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惊讶坏了。”罗同雪继续话中有话道,“不知道的以为是怎么了呢。面无人色,一言不发,可怜至极。我都以为他旧疾又犯了。”
“……没有,这是新的病。”我有些不是滋味地喝了口开胃汤。
“是心病呢。”罗同雪道,“心里头的病,可比身上的病难治多了。”
不不姐姐你听错了,我没说这个心啊,你可别再把话题往其他地方引了!
“话说回来,谢小姐是哪里人啊?”罗同雪亲亲热热道。
话说回来,你不是早该把我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吗?
我梗了一梗,还是继续配合,“河西人士,祖籍咸阳。”
“是嘛,这么巧啊。我听说之前阿晨就是去了河西呢。”罗同雪惊喜地笑了起来,“这般有缘,你们可就是在那处碰上的?”
“……不,第一次见面,是在金陵。”我老老实实答道,已经被问到快要失去胃口了。
“这样啊,那你们后来是一起去了河西吗?”罗同雪眼中闪着异常灼热的不明光芒。
我点点头,艰难地咽下一口椰菜花。
“那你知道阿晨是怎么生病的吗?”罗同雪道,“这孩子死犟,今后估计也不愿意和我们说明白了。”
“……不知。”我终于知道罗恩晨小时候为什么寡言少语了啊!姐姐我们现在是在吃饭!吃饭!
“……真是遗憾。”她就真的十分失望似的委顿了片刻,复有了新问题,“哎,说了这么久,怎么不见阿晨出来?”
“他说他不饿。”我面无表情道。
“我没有说。”湛湛进了门廊的罗恩晨就黑脸了。
……你们是演练过了么?!
“阿姐。”他坐下来,“你别再作弄她了。”
“说什么呢,我们女孩子闲聊也轮到你发言?”罗同雪不满道。
原来这个时候她已经把两面三刀这个技法使得这般纯熟了!
我如煎如熬,加快了吃饭速度。
“小谢慢点儿吃。”她更亲切地唤道,“今日一聊感觉我们真是投缘,晚上便宿在一处吧。”
这就真的不必了!我宁愿去睡大街!
我鸡皮起得咔嚓响,正想着如何拒绝,便听罗恩晨道,“她今夜另有事做,没空。”
那边罗同雪快要跳起来了——看表情纯粹是兴奋的。
我心中顿觉微妙。想起我作为宋嘉信进来时,她可不是这么个态度。现在这样的罗同雪,对我来说甚至是有些陌生的。
“你知道她要做什么?”罗同雪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说来听听啊?”
“陪我。”罗恩晨面不改色。
罗同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臭小子你们现在才多大?我告诉你,这么小就……”
“你一天到底在想什么?”罗恩晨皱着眉道,“你又看什么奇怪的书了?”
罗同雪眯了眯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罗恩晨简直莫名其妙,“你别拍桌子了行吗?”
“你都不想我拍桌子昭告天下,内心阴暗可见一斑。”罗同雪下结论道。
与人斗,其乐无穷。
我看出罗同雪现在就陶醉在这种乐趣中无法自拔了。
罗恩晨被她从小玩到大,现在刚回来就开了新地图,添了新人物,岂不妙哉。
作为当事人的我只想说,岂止不妙,感觉要死了。
宗家这三尊佛爷,我一个都不想接近。
所以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拿到珠子,功成身退呢?我无望地看了看天花板,更无望地看着身旁的罗恩晨。
他正捧着一份夜报读得认真。我只能安静如鸡地缩在一边,也随手拿起一本书看起来。
……等等这书不太对劲啊?我翻回封面,窒息般发现居然是世界经典情/色名著,眼前就一阵虚幻,这才多大就要看名著启蒙了?!然后我手不巧一抖,那书就掉在罗恩晨脚边了。
……我已经能预见到未来几刻后的尴尬,于是站起来就往浴室走。
“……阿宁。”罗恩晨忽然道。我一侧首发现他果然拿起了书,正眉心微蹙。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撞破你的小秘密……不过这种书以后还是长点心稍微放隐蔽一点吧?
“这不是我的书。”他道,“……你别怕。”
打住,那你怎么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读物啊?!
真是越描越黑。
其实算起来,他今年也是……等等,我好像略过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啊。
我面色一凝,径直去小书包里翻出一串凤眼菩提来,颇郑重地捧到罗恩晨面前。他看了看我,“给我的么?”
我没好意思说忘记他生日都过了,只笑了笑,“生日礼物。”
罗恩晨又看了看那菩提,一直沉凝不透光的眼中渐渐燃起一点星火来,然而他压抑住分明十分想要的神色,强作冷淡道,“不必,我的生日已过了。”
……真是难以讨好啊。
“补的行不行?”我道,“是我出发前特意问师父讨的呢,没想到这次没赶上。”
“过了就是过了。”他道,“多谢你好意。”
这小孩真是要气死我。
“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我就往他手上一塞,“要不你当提前收了下次的礼物吧。”
“下次还没到。”罗恩晨把手串往桌上一放,“到了再说。”
我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人正一脚跨入了叛逆期的大门,作为一名靠谱的成年女性,不要轻易和毛孩子动怒。
应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理解,毕竟戴着师父开过光的佛珠不好看那种书。”我道,“那先收在我这里,再等待下一位有缘人吧。”
“我说了不是我的书。”罗恩晨的耳根慢慢红了。
“哦,那是谁的。”
“……”
“不是你的你也看了对不对。”
“……”
“其实这都是人之常情,不必觉得羞耻的。”
“谢观宁!”罗恩晨忽然忍无可忍道,“你别说了!”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耸耸肩,“告辞。”
罗恩晨颇有些手足无措地坐在椅子上,蒸熟的虾子一般。
我关上门,在走廊里无声快乐了一阵,这才又进去,将小包裹一卷,“晚安。”
“你又要到哪儿去。”罗恩晨有些恶狠狠道。
“客房。”我道,“难不成还要睡一张床啊 ?”
“想都别想。”罗恩晨道,“……睡客房。”
他忽然起身,几步走过来将我往回一扯,半拖半抱地给我扔床上去了。
我心里只有一点慌乱,但却压根不怕,“哎你要干吗?”
“睡觉。”他道,说着就往我身边压了过来,紧紧将我摁在怀里。
我等了半晌见他没了动静,不由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睡觉不关灯的啊?”
他不出声。
“真睡着啦?”
“……”
“你放松一点,勒这么紧我脖子要断掉了。”我动手去推他,这才发现后颈边落了雨点般潮潮凉凉的。
“…………别哭啊。”我这才真的慌了,想翻过身去看看他,却被他两手扣得死死的,“不要动……不许看。”
这是什么见鬼的自尊心啊??!!
“我不动不看。”我用极致柔和的语气缓缓道,“你也不要哭了。”
离得这么近,我只能感觉他依然在以坏水龙头的方式默默流泪,其他声音却是听不到的。也不知他哭了多久,我觉得我的领子都湿透了,才听他半哑着嗓子低低道,“在我心里。”
“嗯?”
“你要的珠子,在我心里。”他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