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忆起傅怀煜和上官氏两人相处时的温情脉脉,越发觉得自己的存在可笑了。
天空泛起鱼肚白时,萱草已经在洗漱了,她利落的收拾好自己,看着镜子里粉衣绿裙挽着圆髻的自己有些出神。
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但她已经是个妇人了。
首饰匣子里躺着七八支金或银的簪钗,全是主子们赏的。
萱草伸手从最底下拿出一只桃木簪,表哥送她簪子时羞红的脸还浮现在脑海里。
萱草静静的看了片刻,然后把簪子折断扔进了花瓶里。
已经不可能的人就不必再牵挂了。
叫醒了小雀,就着热水吃了两块红豆糕后两人就去了正院。
正院也叫嘉惠堂,是历代永昌侯夫人的居所,位于侯府内院东南方向。
路过花厅时,萱草和小雀听见里面有人吵架,便停下脚步听了一耳朵。
“……是大夫人亲自开口借的,我想着夫人定会答应,大夫人又要得急,我就直接给了春月……”
萱草蹙眉,这个声音是荣妈妈,她管着嘉惠堂的库房,怎么大夫人又在借东西?
她示意小雀别出声,然后躲在窗户后朝里张望。
白鹇柳眉倒竖气急败坏怒喝道:“就算是大夫人借东西你也应当跟夫人回禀一声,夫人还没发话你就把东西借出去了!”
“什么时候这嘉惠堂还是你荣妈妈在做主了!”
荣妈妈撇撇嘴很是不屑,强词夺理道:“谁说我没有回禀的,我来时夫人已经睡下了!”
“我让平青去通禀一声,平青却不耐烦,叫我有事待会儿再说!”
“白鹇姑娘,咱们府里的人都知道,如今夫人把大大小小的事都交到了你的手里,我知道你忙,但你也该管教管教下面的这些丫头了。”
“别说我是来回事的,便是我路过嘉惠堂她也不该甩脸子给我看,夫人睡下了她便应该跟你说一声,难道我还不能等?”
萱草瞧见白鹇把冰冷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瑟瑟发抖的平青身上。
平青面色苍白使劲摇头:“我没有……
而荣妈妈似乎是拿住了白鹇的七寸,愈发趾高气昂起来:“白鹇姑娘,若旁的人借东西我必定要等夫人发了话才敢借!”
“可这次是大夫人,你也知道,她给大爷守着寡,又养着大姑娘和二姑娘,连老夫人都怜惜她不容易要什么给什么!”
“咱们夫人既是当家主母又是弟媳,一个不慎就会被人说是苛待寡嫂,姑娘,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夫人着想,你要是罚,那我也只有认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荣妈妈的表情明显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仿佛白鹇真的要罚她便是天大的冤枉。
白鹇气的肝疼,她紧紧捏着手怕忍不住扇荣妈妈一耳光。
萱草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这么听下来心里也有了大概。
永昌侯府的老夫人郑氏共生了两个儿子,嫡长子就是大爷傅怀烁,嫡次子便是继承了侯爵之位的三爷傅怀煜。
傅怀烁七岁那年生了场病,身子骨一直都不好。
老侯爷傅敏对这个病弱的长子十分怜爱,没有让他和历代永昌侯世子一样学习骑射,而是请了先生在家坐馆教授四书五经。
因着傅怀烁常年汤药不断,傅敏的母亲奉太夫人担心他活不到承爵那天,郑老夫人又一直没有喜讯,便做主给傅敏纳了房良籍的女子为妾。
这位姨娘姓穆,进门就有了身孕,十个月后生下了一个男婴,便是二爷傅怀煊。
傅怀煊的存在对郑老夫人来说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傅敏也知道自己这个做法伤了妻子的心,因此也很少去穆姨娘房里。
虽然如此,但郑老夫人无法容忍属于自己儿子的爵位可能落到庶子的头上。
她想尽一切办法又生下了傅怀煜,这才确保了爵位不会旁落。
此时的二爷傅怀煊处境尴尬,但傅敏也很重视他,不仅亲自教导兵法骑射,才十二岁就上了战场,之后更是靠自己的本事得到了官职。
与此同时大爷傅怀烁已经娶了舅舅家的表姐郑秀芳为妻。
郑秀芳正是如今侯府里的大夫人。
夫妇俩婚后只生了个女儿傅佩棠,傅怀烁还有个小妾林红雪,也给他生了个女儿,二姑娘傅佩竹。
正如奉太夫人所预料的那样,傅怀烁二十三岁那年咳血而亡。
相比为他英年早逝而悲伤,郑老夫人更焦虑的是庶强嫡弱。
傅怀煊已经在战场搏出了一番功绩,并且还娶了青州府通判娄骏坤的侄女娄毓贤为妻。
之后更是生下了侯府的长孙傅峥,这更刺痛了郑老夫人的心。
担心的头发都白了,傅敏和奉太夫人先后驾鹤西归,老夫人本以为永昌侯府就是自己的天下,却没想到唯一的儿子跟她不是一条心。
在她几番哭诉下仍要坚持娶上官氏进门,还把侯府的管家大权交给了上官氏。
后来她要把娘家的一个庶出侄女塞进儿子房里,儿媳妇不肯点头,儿子也一声不吭。
老夫人从此就恨上了儿媳,连带着上官氏所出的三姑娘傅佩兰和二少爷傅嵘也不喜欢。
其实老夫人往儿子房里塞人的做法不难理解,她当初让长子娶娘家侄女,打的就是把郑家捆在傅家这条大船上。
谁知长子命不好早早死了,还没有留下后嗣。
之后又把主意打到小儿子身上,可惜小儿子不吃她那一套,小儿媳她又拿捏不住,便想着法子找茬。
自从官氏生病后,老夫人和大夫人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荣妈妈这次敢私自借出东西,想也知道她已经跟寿安堂那边狼狈为奸了。
萱草发现白鹇身后的又青悄悄离开了,而白鹇依旧冷着脸,居高临下对荣妈妈道:
“你既说自己一片忠心,那好,我不让你表白表白你还得说我不给你机会!”
“荣妈妈,你自己说说,夫人进门时你是怎么保证的?”
“你说自己必定会尽心尽职把库房的差事干好,然后这几年你又是怎么做的?”
“我不听别人的话,我就听你说!”
花厅里里几十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荣妈妈身上,她涨红了脸有些不安,“我……”
这就是要拖延时辰了,萱草抿唇微笑转身离开。
小雀看的不过瘾,跟在萱草身后咂咂嘴道:“姨娘,你觉得夫人会怎么处置荣妈妈?我觉得夫人最多就是罚她的月例!”
连小雀都知道夫人可能这么处置,旁的人肯定也这么想。
萱草慢悠悠道:“我觉得,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荣妈妈了~”
“啊?”小雀张着嘴不可思议:“您这是什么意思?”
萱草解释道:“荣妈妈是嘉惠堂的人却吃里扒外,夫人就是再尊敬礼让大夫人也能不容忍大夫人把手伸到嘉惠堂来!”
“荣妈妈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老夫人和大夫人虎视眈眈,夫人不会让她们有可趁之机的。”
小雀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皱眉:“可……可大夫人是寡妇呢!”
欺负守寡的大嫂,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夫人的脸往哪里搁?
萱草轻哼:“寡妇又如何?夫人还生着病呢!”
老夫人和大夫人之所以敢来嘉惠堂挑衅,正是打的夫人会因为忌惮大夫人是个寡妇而不敢吭声。
但她们算盘打错了,夫人如今病入膏肓,就是为了三姑娘和二少爷也不会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