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殷思考了大半晌，只能想到一件于此有关的事。

“硬要说理由的话，大概因为你是睚欣的师父吧。”

若是珞殷幼年未曾遇到白凝羽，也就不可能邂逅他的徒弟，他会是一个在与世隔绝的半壁山顶长大的无名之壳，终日只会比划着不知道正确与否的剑法。他会没有凌云无双、没有初纂、没有独唤之名，也不会是沁园辅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离开那六丈六的方寸之地，或许会被困在那里终其一生……结果，白凝羽出现了，让他得到了改变所有一切的契机。

“你出现在半壁山，殷红蔻救了我，你的徒弟治好我……”

所有这一切，都是他命数里的一环，是他无法割舍的部分。

缺少任何部分，他就不会是现在的他。

“这样的理由还不够么？”

白凝羽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好似眨眼刹那就会错过所有关键。

“你很奇怪。”

白凝羽说。

“你太奇怪了。”

他好像上千年未曾如此认真的端详过一个人。

“即便你是逆天劫数，也太过奇怪了。”

他看着珞殷，问：“你真没想过要复仇吗？”

珞殷摇头。

白凝羽：“你就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珞殷摇头：“我已经拥有很多东西了。”

白凝羽迷惑了：“你就没有欲求吗？”

他万分不解的问：“爱恨情仇——这些都是人的大欲，是本能，就算你不执着于憎恨与复仇，那情爱呢？”

珞殷继续摇头，道：“还未曾想过。”

他目前所有的心力只想着如何变强，也只够思考这些。

否则他如何胜过那些像龙逸那样的存在？又如何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情爱之于他太过于遥远，以至于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又会对怎样的人付出自己所有的情感。

情爱对他而言就像仇恨一样，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轮廓。

“不对。”

白凝羽好似受了莫大的刺激，不住地反复喃喃低语。

“这不对……你不对……”

白凝羽当初封的是珞殷的天赋记忆与奇经八脉，虽然会影响珞殷的记忆才情与武功天资，可沁睚忻用道相合荒针将他完整的医好了，从他的武学天资恢复如初就可以看得出来，沁睚忻的法子绝无问题。可是，人本身所拥有的大欲竟然会缺失得如此严重，那些大欲可是五行问天里九死一生才能根除的东西，珞殷怎么可能天生如此？

不，人的三魂七魄不允许这样的矛盾存在，肯定有人从中做了其他的手脚。

珞殷一头雾水的看着白凝羽，“什么不对？”

“你没疑惑过吗？”白凝羽忽然改口道：“那时候的你为了一个以后有可能相逢的，尚且不知其形态的‘际遇’，执着到我无法理解的地步，就是那份执着让我决定动手逆转逆天劫数与命相天道的命盘，可是你所经历的一切绝对不会让你如此心平气静……”

“你是在说我会杀死白景的那件事吗？”珞殷一知半解地问。

“对，但不止。”

“那是……？”

珞殷的话音骤然低了下去，因为他发现白凝羽竟然十分认真的盯着他，与他视线相对，并且没头没尾地问：

“你在江雪门都没听他说起过？”

白凝羽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睚欣。

“说什么？”珞殷一瞬有些糊涂，道：“那时情况太乱，他无暇细说。”

“你没发现他所述之事，太过于简单么？”白凝羽反问。

“什么意思？”珞殷虽然呆，却并不笨，自然察觉白凝羽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无论他告诉你什么你都相信吗？”白凝羽问。

珞殷反问：“为何不信？”

白凝羽：“因为人性复杂，没有人可以单纯的不带有任何私心。”

珞殷觉得白凝羽简直莫名其妙，“他是白景，他心怀‘无我’，你告诉我他有私心？”

白凝羽却说：“他的确顿悟了无我，可他总会把事情说得过于简单，你若是全信了，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刻意隐瞒的那些真相。”

眼前的情况不对劲儿到连珞殷都无法忽视了。

他问：“即便他瞒着我，为何是你来告诉我这些？”

数日来对白凝羽建立起来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亲近感竟然顷刻间荡然无存。

珞殷盯着白凝羽，毫不避讳的目光带着十足地防备，问：“你在挑拨什么？”

“我并非挑拨，只是在告诉你真相。”白凝羽十分泰然。

“好。”珞殷道：“那你说。”——至于信不信就由他自己来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