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逸好整以暇地看那些准祭七手八脚地伺候着睚欣,又反反复复整理了很多遍,才算是穿好一件。
属于白景的墨黑厚锦以绿色绣线为点缀,遮住睚欣的洒脱,平添许多庄重,随着呈递叠加,庄重感也越来越浓,仿若在人与非人之间划开了一条看不见的沟壑,让凡人只能仰视被墨与绿簇拥的白景。
龙逸看在眼里,竟然平再度生出几许时光如梭的感慨。
“你终于有点‘非人乃天’的模样了。”龙逸嘲弄道。
睚欣瞥一眼龙逸,动作依旧如同一根人形的木桩,任由准祭们把一层层礼服往自己的身上套,更把龙逸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一声都没应。
“空蝉。”
龙逸正觉得无趣的时候,睚欣却又开了口提到了他最关心的东西。
睚欣问:“你们龙氏跟白凝羽为空蝉争了多少年了?”
珞殷一听空蝉二字当即如梦初醒一般,不再呆滞地杵在旁边,一双眼睛笔直的盯着龙逸静待下文,可惜只等到了龙逸嗤之以鼻的闭口不言。
珞殷的古怪睚欣自然看在眼里,经常不是看着雨帘发呆,就是看着茶杯发傻,再不然就是看着睚欣皱着眉欲言又止——就像现在听见空蝉二字,他明明满脸都写着想问,却又咽了回去。睚欣也十分坦然,对方不问,他就不答。
龙逸的安静没持续多久,就道:“白凝羽活了多久,就跟我龙氏争了多久。”
“有两千年了?”睚欣问。
龙逸点头。
睚欣继续问:“你们龙氏拿过几次?”
“五五。”龙逸没有输给一个凡人的愤慨,毫不避讳地道:“白凝羽毕竟能入武,内武底蕴也足以与法则抗衡。”
珞殷闻言好似抓住了关键所在,但是依旧是个模糊的轮廓。
“入武之道”说来也只不过是沾上了“万物归道”的力量。天道既然与法则同等,入过道的凡人自然是拥有可以与法则抗衡的力量,按道理“入道者”便是“法则”唯一的敌人,也是凡人唯一能对抗法则的力量,只是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如何去用,也就不足为惧了。
珞殷即便琢磨到了一些边角,却对这些超出了自己思维的认知呈现了一片既肯定又否定的朦胧之中,始终不能抓到真正的头绪。依旧停留在“入武能让人五感倍增、领悟性变高”的浅薄认识里,亦是不知道入武对血肉之躯负担亦很大,导致寻常人即便入武,也只能维持短短的几瞬。而天赋较高之人,不过也只有一刻余。
白凝羽此人之所以特殊到能与持有法则的龙氏为敌,不止是因为他能入武,而是他能没有时限长短的持续入武也不会给血肉之躯造成任何负担,因而才会让龙逸忌惮。
深究白凝羽入武为何没有时限,唯一能想到的原因便是黑御邪那吞噬时间的怪诞力量了。
现如今的珞殷本来就不够用的脑子还有一大半装着“睚欣凡事都不会尽数告知与他”这件事,根本无暇考虑自己手中那上古名器之首还蕴藏着何种潜在力量,也不无暇仔细琢磨法则与入武,只能一知半解的在旁边发呆。
龙逸与睚欣各自沉默了一阵,才又听到后者问:
“你们龙氏是为了‘延续’而想要空蝉,那白凝羽又是为了什么?”
龙氏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他们无法入关,也就无法夺取同为古族系的那些气运,只有依靠这空蝉来延续了。
龙逸听完状似认真思索,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气结。
“大约是无聊吧。”
睚欣:“……”
龙逸没有说实话,睚欣自然不会蠢到当真。
他略过龙逸的谎言,改问:“算计了那么多,却未必有十成把我,龙氏不认为得不偿失?”
睚欣问得龙逸哑了片刻,只觉得睚欣言语真是犀利如刀,刀刀扎准软肋。
睚欣没打算放过他,继续道:“你与凡人为敌还打了个五五平手,不觉得可悲么?”
这话讽刺至极,听得龙逸眼神骤冷,寒冰般扫向围在睚欣周遭伺候他穿戴的准祭,犹如无声却骇人的催促。
这可真是殃及池鱼了。
“池鱼们”噤若寒蝉的想加快为白景穿戴的动作,却抖得跟什么似的,反而拖慢了速度。
龙逸看别人慌张,自己到下了些火气。反正这礼服还要穿很久,他干脆继续没事找事的跟睚欣唇枪舌剑。
“天与神自古以来就是敌人,你却与武神为伍,有资格嘲讽我?”
白景与武神为伍,这在龙逸看来才更可笑。
新的池鱼——珞殷登时正襟危坐,竖着耳朵听得更加仔细了。
睚欣不受其挑拨,好似没有听见一样,这就让龙逸如鲠在喉吐不出了。
最难受的其实不是斗不过敌人,而是自己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结果对面没有折损一兵一卒就鸣金收兵了,彼此之间连交锋都没有,还摆出一副不屑的态度。害得龙逸总误以为自己在把对方杀个片甲不留,结果对方一开口就十里焦土寸草不生,他这口气只能在心底越憋越多。
“白景大人。”
这时候,忐忑地准祭们终于伺候完了那身繁复地穿戴,恭敬的匍匐在地。
睚欣开口道了声免礼,被晾了大半晌的龙逸却不知道要怎么发泄这通无名火,只能暗自磨牙忍下。
龙逸问:“空蝉何时允我?”
睚欣道:“待我心情好时。”
龙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