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珞殷足够聪明，也弄不明白眼前的状况，更何况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
重凌解决完珞殷，转回头看着睚欣。
“我不准你这么做。”
他用云淡风轻地语气企图藏住这种不容忤逆，可听他说话的人不是傻子，听得一清二楚。
“我听过你的话吗？”睚欣淡淡地反问他，完全没有听从的意思。
睚欣一念再起，天命坛又再度把珞殷往石台上拉，就听到重凌急变了调的声音。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重凌脸上满不在乎的笑意全都消失无踪。
“但是我不准。”
重凌满目通红如血，抑制不住周身四溢的杀意。
他整个人就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顷刻就能吞噬任何人，让任何人都胆战心惊。
“我说不准！”
睚欣却不怕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淡淡问：“吼完了？”
“没有。”重凌的声音因为方才的嘶吼好似已经破了，带着一点闷哑。
他执拗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我绝不许，我说不许，你听到没？听不到我就吼到你……”
“听到了。”睚欣眸底一片了然，神情却依旧淡然。
好似他从未在乎过任何事，好似一切都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才能如此淡然。
“小睚，你听我说……”
重凌的话被打断。
“小凌，”睚欣问，“你不是说什么都不知道吗？”
重凌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好似想把他千刀万剐，可他若真能动手，就不用摆出这么虚张声势的怒不可歇。
“我记得，”睚欣略顿沉吟，道，“我没跟任何人提过我想做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重凌，问：“前代和白凝羽那么聪明都猜不到，你又是怎么猜出来的？”
“那是他们瞎，他们聋，他们蠢！”
重凌再度大吼起来。
“我不瞎不聋也不蠢！”
重凌再度声嘶力竭。
“我看得见，我听得见，我了解你……”
“是啊。”睚欣以淡然声调打断了重凌地怒吼，“你看起来想活得明白，却一直在装疯卖傻，根本就是不想活得太清醒。”
重凌陡然像被什么哽住了喉咙，半晌说不出话。
许久，他才带着些凄惨地意味，说：“我希望自己能傻一些。”
睚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因为傻子不会对天地间充满疑惑，不会去质问，会活得无忧无虑。”
睚欣淡然地表情让重凌觉得浑身发冷，也让他怒不可歇。
重凌吼：“为什么要这样？”
“我一直跟着你，就算我再傻、再蠢也能猜出来你打算做什么。”重凌说：“你那么清醒，难道不希望我阻止你？难道不知道你有其他的选择？”
“那你也该明白，我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这应当是唯一的法子了。”
“我不管。”重凌固执道，“我不准。”
他就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张牙舞爪地拎着手里沾满血的玄赤旋，却又不敢越雷池一步，本能让他趋向于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同时也在让他臣服、畏惧想要跪地俯首。
他有力量，却也畏惧力量。
他是矛盾，即是混沌。
他面前淡然地声音里多出一丝疲惫，道：“我累了。”
他对重凌说：“你知道我时间有限，这一点清醒还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当万念凌驾于我的清醒智商，它们必定会成形，到时候无法驾驭它们的我就会成为另一个上代。”
他说：“我不想做一具无知无觉的躯壳，就必须为自己的不自量力付出代价。”
“我不准。”重凌摇头，重复着这三个字。
“对不起，小凌。”睚欣说，“我实在想不出其它的法子去找那五十之数里的一线生机。”
他说：“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一线生机。”
他维持这恣意自在的模样，好似没有忍受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那些狰狞谩骂，也好似听不到那一步逼迫他的天道传承。
他挂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安静地端详着重凌——他的混沌。
恰如万念所言。
他的混沌，真好。
“那就按照承袭的规则来走。”重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按照上代、按照天的意思来进行传承。”
“规则？”睚欣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没听见传承是什么吗？”
“听到了，但那又如何？”重凌不屑道，“你就依照传承的规则来走，然后去掌控天道……你，只要依照你原先所设想的那样去做即可。”
“依照规则？”睚欣轻笑，又问了一遍，“你居然让我依照规则传承？”
接着，他陡然变了脸色，眯着眼睛质问，“你傻了吗？还是疯了？”
“我没疯，也不傻。”重凌答得无比傥荡，就像任何一次无聊的争执，他从来不认错，只会变本加厉的胡搅蛮缠，“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不准。我要你按照传承来走，去做你应当做的事。”
睚欣啼笑皆非地看着重凌，问：“你可以不准我做我想做的事，难道我就不能依照自己的意愿否定我不想做的事？”
“不能。”重凌把无理取闹贯彻到底，不给别人半点余地，“我不准。”
睚欣好笑地看着他，道：“你也听到那所谓的天道要我做什么了，我宁可……”
“我不准！”重凌再度打断道：“我不准。你还欠我的，欠重家的，八重用命换得了你的一线生机，你都还没还清，你还欠着他们，欠着我的，欠着我重家的，我不准忘记他们，我……”
“我没忘。”睚欣似笑非笑地看着重凌，“可这不像你会说的话。”
睚欣说：“你从来就不是那么在乎人命的人，你也没有你现在说的那么在乎重家，更不用说是八重了。可你在乎自己的生死，不是么？我知道，你也清楚，不是么？”
重凌无视了他地话，执拗道：“就算我在乎自己的生死，我也不准你这么做。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你听不见吗？”
睚欣不为所动。
“你要敢这么做，我就杀了你。”
这杀意四溢的话，让任何人毫不怀疑他在下一刻就会暴起杀人。
睚欣依旧不为所动地看着重凌，亦如当年那般平静地说：
“你杀不了我的。”
彼此的记忆瞬间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