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六命(2 / 2)

三伏看着那个不喜不怒的人一点点朝自己走来,终于确定了方才的猜想。

“你不是睚忻!”

一瞬间的否定让三伏找回了声音。

“你根本就不是睚忻!”

小孩的声音高低起伏,像是被吓坏的幼兽。

“睚忻根本就不是你这样的!”

他颤抖着声音却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揣测。

“你是什么?”三伏问,“你是什么东西?”

“睚欣”不喜不怒地看着三伏,答非所问地说,“元一与逢七命相生,却无法相连,因此需要衔接二者寿元做引,衔接二人的魂魄,才能构成完整的通路。”

他以毫无起伏的声音为方才的杀戮做了解释……不,那并不是解释,更像是之中居高临下的宣布他杀死六老的理由。

“你不是睚忻!”三伏再度惊恐地吼道,“你不是我认识的白景大人!”

“我不是沁睚忻?我不是白景?”对方不喜不怒地看着这个九岁小孩,反问道,“真是奇怪,我明明与沁睚忻并无区别,无论外表还是声音,乃至于他所掌控的一切我都会……我明明就是沁睚忻,你却要说我不是?”

三伏脸上还滴着六老的血,他一边发抖一边说:“你不是,你肯定不是他,你绝对不是他,你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种怪诞至极的状况,明明眼前就是“沁睚忻”,可在一瞬之间,不过是三言两语,六老就认定了“他”并非原来那个人,三伏认定“他”是被其他的“东西”替换了。

“睚欣”忽然不答话了。他像个初学算学的孩童一般,掰着手指算了一遍,“七七四十九,界以六为界,琴棋书画玄黄加在一起正好一百一十五年的寿元……”

他说到此处,又看了三伏一眼,这一眼像是一颗钉子,三伏定在了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一股看不见也说不清的无形力量,像无以计数巨大的手掌,把三伏推向了石台的边缘。

三伏被推下了石台,跌落的途中看到如同残影的“睚欣”边跟着他一起下落边说,“逢七和元一千万载不见一次,加上沁园六老的寿命做通路……就是最完美的天门了。纵贯界外的道路肯定稳固成形,七七四十九个道标会承受归来的天启之力。”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一眼天命坛顶,生出一点不易察觉地疑惑:

“没开?”他问。

然后他陡然好似想起自己的遗忘的事,不喜不怒地说:“对,元一还活着,得把元一一同献祭——”

随着他的声音,他纵身而向着风陌等人的所在而去。

风陌早先一步就纵身而出,刚好看到三伏从石台一路滚下的样子。

三伏与准祭的尸骸碰撞无数次,跌落途中已经粘滞了一身赤红,等他落入了天命坛中央,试图从那血池中爬起来,却发现那刚淹没到他膝盖的血水竟然有着一种莫名粘滞感,毫不留情地将他强拉了回去。

三伏再度跌倒在血池中,那血里像有无数只手拽着,把他不断的向下拉车,而那些血也像是食肉的怪兽,一点点啃咬着他的皮肤,转眼间他全身上下就渗出了血,他却继续越陷越深,根本逃不出去。

“三伏!”风陌及时伸出了手,一把拉住了三伏。

“好了……”披着“睚欣”皮囊的怪物仿佛一直跟在风陌身后,紧随其后的落了下来,继续这他的自言自语,直接一剑朝着风陌挥去。

依旧是毫不留情的一剑,仿佛只要这一招就能取走人的性命。

风陌被劲风带得向后一滞,被迫松开三伏的手,藉由无形功的快才堪堪躲开了那一剑。

“睚欣”看着风陌躲开了那一剑,不喜不怒的脸上显露出几分不耐烦,嘴里则说着更加奇怪的话。

“传承尚未结束,避开窥视的时间并不多,世俗无用,踌躇只会耽误万物寻道……”

风陌趁着他胡言乱语的时候,再度踏入了血池中央,朝着三伏伸出手,他试图拉他,却从三伏身上穿透过去,只捞到一手的腥红鲜血。

风陌与三伏之间好似出现了古怪的壁障,明明看得见,明明可以伸出手,碰到的只有满手的血,无论如何都抓不到那九岁小孩的身躯。

三伏也好像看不见他一般,双手胡乱的在空中抓着,好似溺水了一般,张开的嘴巴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风陌既愤怒又茫然地抬起头来,刚好对上迎面而来的“睚欣”。

风陌对这一切荒诞古怪的罪魁祸首瞠目欲裂,吼道:

“你对三伏做了什么?”

吼声与无相拳同时尽出,却被一柄玄赤旋切得四分五裂。

“他死了。”睚欣说,“至少对于你而言,你再也碰不到、听不到他,他也同样……所以,是,死了。”

“睚欣”的话语间同样古怪的停顿了数次,四周则归于死寂。

风陌也意识到对方似乎不是自己所认识的人,陌生得让他战栗。

风陌脚边的三伏还在挣扎,让他无暇细思,只能被迫回过神。

风陌试图与“睚欣”交手,对方收回了剑,以空置的手浮空一抓。

无相拳本来即将撞上对方头颅的,风陌便骤然顿住了。

他像是忽然被封死了穴道,可又不是。

那种方才推三伏入血池的无形力量牢牢地虏住了风陌,把他四肢牢牢固死,让他再也动弹不得。

风陌浑身剧痛无比,好似被人千刀万剐一般,可他身上没有流出一滴属于他自己的血。那出现在三伏身上的无形屏障好似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无论风陌张开嘴说什么,他声音都发不出来。风陌自己却能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呐喊,甚至看到自己被那诡异地力量剥离出自己的血肉之躯。

他在“睚欣”浮空抓拿的一个动作里,成为一道只有白景能看到的魂魄虚影,而他的躯壳却还驻留在血池之中,一动不动的站在三伏旁。

风陌莫名就明白了,自己的躯壳在那一瞬就是“死了”,魂魄与其再无瓜葛。

灵肉分离远比肉体受创痛苦千百万倍,就连风陌都忍不住大声惨叫。

无形的玄之又玄,让他战栗不止。

什么武功,什么才学,在这些无形的力量面前都是枉然,根本无从挣扎。

风陌仿若在这刹那间看到了上天与凡人的鸿沟,亦在下个刹那听到了三伏的哭喊。

“救……我。”

“……!”

风陌大喝一声,三伏却什么都听不见。风陌也顾不得身上的疼以及这怪诞的状况,他再度试图去拉三伏。这一次他拉住了,可他已经化为虚影的手却在接触到三伏的刹那就与他连在了一起,随之而来一种吞噬的力量,将风陌的魂魄源源不断的往三伏所在的地方吸走,留下连魂魄都不复存在的空无。

“空无”从风陌指尖迅速蔓延开来,好似当初中青一线般,迅速攀上了他的肩头,被怪异血池束缚住的三伏看到风陌开始消失的刹那,骤然停止了无用的挣扎……

“救救我。”

三伏张了张嘴,发出稚嫩的哭喊。

可任何人都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们好似都失了聪。

“白景大人,”三伏说,“救救我……”

天命坛随着他的声音陡然震动起来,好似某种玄奥的力量终于运转开来。

数道声音轰鸣不断,地面上凝固的血好似都被震颤得浮空起来,呆滞许久的诸人也终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