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被揭穿,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天魂有些惊讶道,“没想到你一介在世俗中长大的命魂能有此等悟性。”
“哦?”睚欣反问:“那天魂这是在认可我为主魂了?”
“做梦!”天魂嗤之以鼻,“我这是在嘲讽你是世俗中长大的无用之魂。”
“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了。”睚欣再度似笑非笑起来,不以为意地转向神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神魂温和的表情骤然消失,他惊愕道:“你做了什么!?”
“何必明知故问?”睚欣反问。
在神魂难以置信地惊惶中,天魂那居高临下的嘲笑声再度响起。
天魂果然执掌天赋,是三魂之中无可辩驳的最强者,不过一瞬他就已经想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看来神魂已经不再是主魂,自然也失去驱策躯壳的力量,躯壳现在已经无魂入主,暂时归属天意了。”
随着天魂的话语,神魂眉心那道朱砂魂契再度脱离出来,犹如一滴血似的悬浮在三魂之间。
魂契只有一道,本就只能附着在作为主导的那道魂上。
白凝羽留下的桎梏反而成了一种可笑的证明,随时佐证他们三魂究竟谁为主谁为次。
漂浮的魂契自然说明新的主次再度悬而未决。
在天魂的嘲笑声中,神魂终于滋生出对命魂的戒备。
神魂颇为警惕地看着睚欣,作为命魂的后者则似笑非笑地问神魂:“若是我不再认可你,我们三魂各自为政,躯壳是不是会永远归属天意驱策,成为上代那般无知无感的枯槁躯壳?”
魂与魂对话,讨好是一回事,但是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是无法撒谎。
神魂据实以告,“天意会直接驱策躯壳,我们则会失去对躯壳的驾驭能力。短时尚可由天魂夺回,若是超过六个时辰,除非天意自行隐蔽,否则我等就必须等到将‘未明’传承给下一代白景时,才能夺回一小部分的躯壳。”
“果然是会成为上代白景那般。”睚欣说话的时候仔细地盯着两道魂的表情,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厌恶。
“对。”神魂颔首。
天魂则不屑一顾的冷哼了一声。
“三魂之中我最擅长控制白景子息,让我入主躯壳不是理所当然吗?”天魂道,“你们两个究竟有什么资格做主魂?难道你们想变成上代那样?那还不如乖乖听命于我。”
天魂的质问让神魂沉默了。
“原来如此。”睚欣彻底明白了三魂的争执。
他们三魂虽然分立三方,仿若永远无法达成统一,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不可分离的同一人,某些本质的看法是完全一样的。
“看来‘你们’都十分厌恶‘我们’的躯壳被天意所驱策。”
睚欣从未如此清楚地冷眼旁观“自己”是如何,现在却清楚的看到了。
天魂依仗着自己的天赋,既自以为是,又自视甚高,唾弃一切不如他的存在,像一个恃宠而骄的聪慧幼童。
神魂深陷于幼年遭遇过的白凝羽的背叛,从不相信,也不信任,凡事都谨小慎微,只会利用别人对他的信任。
至于他自己,早已经被世俗的安逸与美好侵蚀成了一个普通的凡人,不知何时竟然连对掌控白景的力量都不甚在意,忘了自己应该去做什么,成为了一个只顾放纵逐欲的可怜凡人,却因此而失去了他所想庇护的一切……
其实,一切根本不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要他早一些醒悟,早一些拿到白景子息,早一点掌控天道的力量……那么,一切选择都不需要存在,因为他根本不会留下选择的余地,他会拥有能二者兼得的力量。
几乎就在他看清自己的这一刹那,一种源于魂魄深处的蜕变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可惜睚欣却对这种变化无知无觉。
“你有法子来决定主次?”神魂问睚欣。
睚欣颔首,继续说他思索好的法子,“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来谈个相互都能接受的条件,以此来决定主次。”
天魂嘲讽道:“你这种俗世里成长的命魂即便成为主魂,也只会给天意可趁之机,竟然妄想争夺主魂?”
睚欣似笑非笑地等天魂说完,才道:“放心,我不会跟你们抢。”
他看天魂还要再说什么,直接开口打断道:“即便你未曾经历过世俗,我们三者也是不可分割的整体,现如今我都已经满十八了,你也是同样,就不必再说这些除了逞口舌之快就没有任何作用的幼稚言辞了。”
天魂被他堵的哑口无言。
“或者,你就抱着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幼稚,留在这里?”睚欣问完也不期待回答,更不与天魂多做争辩,他直接转向了神魂,道,“你应当是认可我的法子的。”
神魂稍稍犹疑了片刻,终归是点下了头。
睚欣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道:“我的确不想与你们争执,但我想要一次主导。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我必须回去……”
“你别做梦了!”天魂嗤道。
睚欣忽略天魂的叫嚣,对神魂道,“我只要六道祭祀结束之前的主导,只要让我把‘世彩’们平安送回关内,之后,主魂都由你——神魂来做,如何?”
神魂听到途中已是怔住。
睚欣明白神魂已经动摇,便继续道:“你愿意用永远成为主魂跟我交换这唯一一次吗?”
不等对方回答,睚欣又径自道:“你有你的打算,但你应当没有反对的理由。”
“你们两个,”天魂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简直狼狈不如!”
睚欣似笑非笑的忽略了天魂幼稚的叫嚣,只道:“你也是狼狈的一部分,又何必故作天真?”
天、神两魂被他说得一阵沉默。
神魂顿了片刻,终于颔首,“我不反对你的条件。”
然后,神魂又有些遗憾地道,“可惜,就在我们争执的时候,天意已经进驻了躯壳,除非天意愿意自行离开,我与你都驱赶不了它,只有天魂能。”
天魂终于扳回一局,俯瞰着他们,道:“命魂终归是命魂,棋差一招的感觉如何?”
睚欣没有说话,神魂则道,“子息已经凝聚成型,天意也已经入主,之后空蝉会根据所愿之人的印象成形。”
“你要是早些说出这个法子,或许还有用。”神魂满脸悲悯且不无遗憾地说,“剥离世俗的过程很痛苦,接触完整的命相天道亦是如此。现在,你应该逐渐感觉不到痛苦了,说明我们成为白景的过程正在因为天意入主躯壳而变得越来越快,痛苦也会变得越来越轻。毕竟,需要剥离的世俗欲念已经所剩不多了……”
“说了这么多,神魂却没告诉你‘回溯’吗?”天魂打断道。
“回溯?”睚欣从未听过,“回溯是什么?”
“你真是虚伪。”天魂不屑地睨了神魂一眼,才转睚欣说:“天命白景与其他白景不同。我们的子息成形以后,空蝉会需要一个被称做‘回溯’的具形契机。”
神魂怜悯地看着睚欣说,“‘回溯’会非常痛苦,堪比未明与非暗和虚景合为‘万念’之时,并且需要由你——命魂独自承受。”
天魂说:“如果你撑不过空蝉的‘回溯’,你就会在回溯中粉碎,而后被我和他吞噬,到时候三魂只剩其二,即便决出主次,我们也会丧失‘完整’,变得‘怪诞’。”
睚欣终于警惕地扫了神魂一眼,与天魂争锋相对的态度相比,神魂的确每次都故意隐瞒了一些东西,让他不得不警惕。
睚欣心绪不禁偏向天魂的这一瞬间,浮在空中的血滴陡然动了,直接没入天魂眉心,使他再度成为主魂。
“很好。”重新成为主魂的天魂嗤笑一声,“你们狼狈为奸的条件不用谈了,神魂就留在‘天’里,命魂则去往‘回溯’,躯壳则放心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