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杀你？”珞殷还未从方才的诸多冲击里回过神，又得面对新的惊骇。

睚欣说：“我只选最好的法子，无论善恶。”

珞殷只能呆滞地喃喃着：“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法子？”

“这并非单纯的杀。”睚欣说，“趁着凌云无双共鸣带来魂魄重叠，趁你还在我的魂魄之中，神与天本就只有一线之隔，你有伐虎碎片，我尚未是完整的白景，你可以用凌云无双诛灭我的魂——只是没有了三魂，我还有七魄，我不算真正死去。”

“什么意思？”珞殷问。

“凌云无双会帮你粉碎我的三魂，你将得到我的七魄，掌握我掌握的一切学识，拥有我所拥有的一切天赋，并拿走天道赋予白景的无所不能之力，你将会成为携天道与神祇碎片存在，成为至高无上的‘唯一’。”

“唯一……是什么？”珞殷问。

睚欣则好似没听到他的疑惑，犹自道：“然后，你就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帮你想帮的所有人。”

“那你呢？”珞殷问：“三魂粉碎之后，你怎么办？”

睚欣再度无视了珞殷的问题，只道：“须臾间，我便是白景了，仅有这一念之差，在空蝉成形之前，趁着我还未被剥离所有的世俗，趁着这个微小的罅隙，你还有改变败局的可能。”

珞殷被逼到极致，脑袋被迫清明起来，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古怪，道：“所以，你还是必须得死，只是白景的力量不会死，并且会交托给我？”

睚欣没有否认，珞殷则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半晌，珞殷才找回一点声音：“可你当初跟我说的不是这样，你还问我会不会杀你，就算……就算我在你心底只是神兵利器，可你到底救了我……我也不想做你的敌人。”

“你的确不是我的敌人。”

睚欣说。

“你是我的空蝉。”

珞殷蓦地怔住。

睚欣犹自说道：“你是我在世间残存的求生欲，为善欲，助人欲，是我所渴求的喜怒哀乐，是我在人世间仅存的属于‘人’的部分，所以我才会把空蝉允给你，并把白景持有的一切力量交托给你。”

这便是他所愿的空蝉。

空蝉为伐，愿之武神。

他的空蝉是求死。

他身为人最后一丝残存的欲念就是求死。

他希望以人的身份来死。

他希望持有伐虎碎片的人杀了自己，拿走他所持有的力量，成就一个持有完整“天道法则”的、无所不能的“唯一”。

“动手吧。”睚欣催促。

珞殷摇头。

睚欣抓住了他持剑的手，抵上自己的胸膛。

“不！”

珞殷不停地摇头。

“我不！”

他哭嚎般的大叫着。

“我不会杀你！”

他惊恐的收回手里的剑，猛地往后退去。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你！”

珞殷的吼声牵动了凌云无双，让两柄剑再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可怖的刺痛同时钉入他全身，犹如幼时被白凝羽的钉入奇经八脉的长钉。

断骨封筋之痛，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珞殷陡然间明白了，魂魄共鸣所传递来的痛不是其他，而是世间诸人临死前所感觉到痛苦。

它们的痛苦跟死人的执念一起抵达了天听，因而才会有这种无法间断痛。

珞殷再也压制不住共鸣所带来的剧痛，顷刻就被它们侵蚀过身体的每一寸。

他仿若在刹那间感受了数万万种不同的死法，断骨封筋都已算是微不足道。

珞殷疼得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脱出睚欣的手，又是如何收回了剑，他的意识被死亡前的痛苦折磨得彻底支离破碎了。

“你会后悔的……”

睚欣的声音陡然钻入了珞殷模糊的的脑海，不复清冽，虚弱不堪。

珞殷也早已经摇摇欲坠，无论是他目睹的回溯，还是被逼迫的杀伐，他所有的坚定都在这刹那被陡然加剧的疼痛给击垮。

珞殷陡然双膝着地，尝试数次，竟然都站不起来。

他败了。

惨败。

而且，他绝望至极。

放弃的念头在刹那间冒了出来，而凌云无双的主人却是“败而不馁”。

就在珞殷脑中冒出了气馁想法的刹那，凌云无双骤然停止了鸣响，珞殷也感觉不到共鸣所带来的剧痛了，可他却露出了比遭遇死亡更惶恐的表情。

珞殷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双宝剑，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剑是那么的冰冷，也是那么的沉重，刺骨的寒冷从他手掌蔓延至手臂，侵袭过四肢百骸，让他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

凌云无双不再把他当做主人的这一瞬，他感觉到了一股巨大排斥力，飞快地推着他远离黑暗。

眼见着熟悉的面孔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珞殷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凌云无双背弃让他颤抖，还是睚欣的言辞让他颓败，他只知道自己彻底离开黑暗的刹那便已堕入了更深的深渊，再也……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