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筼合眸仰首饮尽杯中酒,入口太急,呛得她连咳了好几声,待平复后才笑道:“你自己不也说了,最大的痛苦莫过于阴阳两隔,杀了景翊足够你痛一辈子,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报复?”
“你不会!”夏侯箬依然是那个答案,其实她也不太确定,可她想赌一把,赌石青筼心底还爱景翊!
不知是不是夏侯箬的错觉,此刻的石青筼微微不对劲,眸神有些散,夏侯箬没来不及细究,她便站起身来,无奈笑道:“你爱他,所以你无条件信任他,如果他一直在骗你呢?”
夏侯箬起身与她平视,平静道:“我也信他!”
石青筼手掌轻拍,一连道了几声好,你们的信任是否真的牢不可破,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平静被击碎后的夏侯箬是什么表情!
她索性将所有事情串起来讲,“你出事的前几天,景翊和太子在朝堂大打出手,他伤得不轻,骗你说出京公办,其实他就住在雍王府养伤。太子怀恨在心,找人对你下手借机报复,你不会真以为是景翊在危难关头救了你吧!”
是啊,哪有那么巧的事!
夏侯箬凝眉,她那时问过他,他笑着说是他正好当差回来,准备进宫向父皇复命,听洪江说她跑了出来便来寻她!
如果不是他,会是谁?
倏然,她记起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夜,那道冒雨奔来的欣长身影。
她喃喃自念道:“不……不会是他!”
“是他!”石青筼全然不顾情面,嘲笑道:“就是你好姐妹的夫君,风流的凌王殿下,景璘!那天我正好看见他抱着昏迷不醒的你冲进府里,那般紧张心疼,只怕是阮云若都抵不上你一根手指头!其实啊,好姐妹共侍一夫也挺好,总比你一人侍奉两个男人要轻松些!”
“你闭嘴!”夏侯箬用尽力气甩了她一巴掌,力道很大,她跌倒在地上,自己的手也被震得又麻又痛,“你什么都不知道!”
石青筼吐掉口中的血水,半撑起身子,仰头道:“我看到景翊那时一脸铁青,双拳紧紧地握着。也对,任谁戴了绿帽都会生气!”
她无视夏侯箬愤怒的眼神,继续笑着道:“今晚发生的所有事表面上看是我们的计划,实际上操控全局的是景翊。府中向来戒备森严,最近却频频出事是为什么,你真以为是我们做事不露痕迹吗?错,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果然,夏侯箬衣袖不住地颤抖,她阴森笑了笑,想站起身,双腿已然麻痹,她只能维持着原先的姿势道:“精明如他,一定察觉到羹中有毒,他亲眼看到猫死了还毅然喝下那碗羹。还有红襄,她追出去时景翊大可以拦住她,可他没有。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是为什么?”
夏侯箬不想再听,她想逃离这里,可石青筼的话像长满刺的藤蔓紧紧缠着她不放,她越挣扎,刺扎得越深,终于扎破她所有的保护罩,信任中夹杂出怀疑。她刻意忽视,告诉眼前的女子又更像是告诉自己,坚定道:“我相信他!”
石青筼却看穿了她的心思,点破道:“夏侯箬,别自欺欺人了!皇家的男人哪个敢豁出命去爱,当今圣上不敢,景翊更不敢,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黎的江山!你看看这些个王爷中,谁敢拍着胸膛说自己没有野心,不过是谁比谁藏得深罢了!我从小看着景翊长大,我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夏侯箬深深打了一个寒颤,夜风不凉,她却感到冷。她忆起那天在书房,她嚷着日子过得累,景翊安慰她等他完成使命便带她离开奉京,过她想过的生活,陪她去想去的地方。她抬眸时不是没看见他眸底未褪尽的言不由衷,她不想细想,她只想相信他!
她轻轻笑道:“我相信我眼中的他,只要不是他亲口对我说的话,我都不会相信!”
石青筼心中黯然,腹间的疼痛逼得她再笑不出来,额间汗珠如豆,顺颊而下,她的声音轻了几分,“他娶白琓瑗之前就发现她不对劲,可他仍然娶,他有几百种找你的方法,却选择了最笨的等待。三年时间,他在预谋什么,你知道吗?夏侯箬,到这一刻,你还笃定自己了解他吗?”
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溢出,然而她不以为意,望着那个即将崩溃的女子,她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阳光普照,带来的除了光明还有黑暗,景翊也有两面。你只看到阳光温暖的他,温柔多情的他,你看过杀人如麻的他,心狠手辣的他吗?他一道命令杀了碧园所有婢女,当着白琓瑗的面一点一点要了拂柳的命,你的红襄在他心里又算什么?你爱他,他却不够爱你!夏侯箬,你还想要解药救他吗?”
报复的畅快从石青筼胸腔中喷薄而出,也带出了她强忍下的鲜血,白亮的地砖上腥红花团大朵大朵绽放开来!
“你怎么了?”夏侯箬面色惊骇,半是为她的话,另一半则是为她嘴边越流越多的血,她抬起纱袖去擦,鲜血却似源头活水汩汩不绝,她看到石青筼的眸神逐渐暗淡下去,她有些慌张,“你先告诉我,解药在哪里?解药在哪里?”
“别做梦了!我要他……陪……陪我……一起死!”拼着最后一口气,石青筼冲夏侯箬笑了,素颜清谈,眉眸似水,漾着笑,久久不闭!
石青筼死了!
夏侯箬震惊到无可复加,一颗心更是彻底沉入谷底,她不信她说的鬼话,一句也不信,她抓着那尚有余温的胳膊,大声道:“石青筼,你不能死,你还没给我解药!你起来,跟我说清楚!你起来!”
“你起来啊!”
“石青筼,你一定是在说谎!煦之怎么可能骗我!他不会!”
呵斥声愈来愈弱,化作嘤嘤哭泣声,夏侯箬跌跪在地上,泪眼滂沱,她甚至分不清躺在自己面前的红衣女子是石青筼还是红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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