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信物(2 / 2)

但叶九已经先一步将他的身子掰过来了。

司宸煜下意识伸手就要挡,但如何挡得住。

他转过身去再面对叶九的时候,见着叶九怔然的眉目,心下也顿了顿。

司宸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九哑着嗓子问他:“你背后,是什么?”

司宸煜微微抬眼看叶九。

叶九固执地盯着他。

司宸煜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字罢了,不过就是一个字。”司宸煜微微笑道,“只是一个字而已,已经很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用那样秾丽而热烈的眉目,微红着眼眶,那样执着地看着他。

叶九红着眼睛说:“谁在你身上刻下的?这样的字。”

司宸煜哑着喉咙,发现自己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不说,叶九就一直盯着他,直到司宸煜只好吸了口气,和盘托出。

“是我的父亲。”

司宸煜让叶九退道屏风后,自己从水中出来,再穿戴好了室内的衣物,才将叶九拉进来。那人依旧用红着的眼眶盯着他,看来是不得到解释不罢休。

司宸煜在心里叹了口气,拉着叶九的手说:“这个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刻下了,我也记不清具体是多小了,大概是十一二岁的模样。”

司宸煜微微笑起来,宽抚眼前的姑娘,“不过是一个‘忠’字而已,父亲就是要我记得,无论何时,无论何事,都一定要保持对皇上的忠诚。而已此事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一点也不疼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于是将那时的疼痛与隐忍一笔带过,一生忠烈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父亲,那般强硬地在小小的少年身上刻下这么一个字,从此叫他抛弃所有,遗忘一切,只是尽职尽责,从今往后,只是临朝的司将军,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叫“司宸煜”的人。

司宸煜眉目安稳:“那时边疆流兵肆掠,父亲率兵镇压,却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便中了埋伏,父亲殁于那场战役之中。如今想来,父亲冥冥之中大概通晓那场战役凶多吉少,我迟早要担起司家的大梁,往后都会是临朝的司将军。父亲一生为国为民,忠勇无匹,我也不当例外。”

他这么说着,眉目依旧是安稳的,似乎这些往事不足一提,而那些心酸悲苦也只是职责所在,不足言说。

叶九握住了他的手。

司宸煜一抬眼,只见眼前的人儿眉目安稳又明朗,像是一束热烈而温暖的光芒。刺得他心口都跟着发烫。

叶九弯了弯眉眼。

她忽然说:“煜煜,你知道我一直以来有什么企望么?”

司宸煜摇了摇头。他倒是有点好奇这人平日里一副今日有酒今朝死,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模样,实在想不出这人居然还有什么放在心中的企望。

叶九便笑了。

“我喜欢唱戏,就算大家都说我们只是戏子,地位卑微,连平头百姓都不如,但我还是喜欢唱戏。唱戏多好玩啊,只一个戏台,几个时辰,我便演绎了一个人一生的光阴,一世的悲欢与离合。”

叶九的眸子亮晶晶的,她这样看着司宸煜的时候,仿佛整个眼睛里都是星星。

叶九说:“煜煜,如果天下太平了,临朝回到原本的繁华,我便是要随班主北上的。”

司宸煜顿了顿,“北上?”

“是啊,”叶九的眸子明亮,闪闪发光,“班主说,北方有座城叫天津,天津的桥头边和码头,个个都是有本事的匠人,从来不缺的,便是唱得一口好戏的怜人。那是真正可以和天下的同行交流的地方,听说还有大家还一起建了一个八和会馆,收留各地的怜人,也提供地方给大家相互切磋。我一定要到那里去,我要学到更多的东西,然后唱出更好的戏。”

叶九眸子闪亮,而司宸煜看着眼前这个人从未有过的这般模样,也在嘴边微微含了笑。

叶九看着他,道:“煜煜,你去那边疆,一定要一路珍重,万事小心。”

她说着,尔后将腰间佩戴的一个香囊解了下来,递到了司宸煜面前。

那是一个做工很粗糙的香囊,用着墨绿色的上好布料,只是可惜绣它的主人不仅是个半吊子还十分没有耐心,只是简单地绣了一个歪歪斜斜的莲花,孤零零地待在一整个香囊上。

叶九有段时间忽然迷上了刺绣,于是司宸煜便见叶九那段时间跟魔障了一般时时刻刻都在刺绣,可惜叶九完全是跟自己过不去,开始还耐着性子好好学,过了一段时间便不耐烦了,直接针线一收,独独绣了那么一支红莲,便大声宣告完工。

还洋洋自得地佩戴在了腰际上。

有次钟毅见着了,憋了半天,终于指着叶九腰间的那个香囊憋出了几个字。钟毅支支吾吾地说:“阿九,你这香囊......”

叶九得意洋洋地挑眉问钟毅,“好看吧,我可是绣了半个多月的。可把我累坏了,真是没想到刺绣居然这么难,比练嗓子还难。”

钟毅看着叶九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就闭嘴了,然后他盯着叶九的脸,自己的脸也悄悄地红了,支吾了半天,只说出了一句“好看”。

从今往后,叶九便大摇大摆地逢人便要炫耀一番自己的香囊,大家都是一脸“你高兴就好”的表情。

叶九显然没有自知之明,叶九兴冲冲地将腰间的香囊解下,便径直塞到了司宸煜手里。

司宸煜看着手里的香囊,表情一时间有点一言难尽。

叶九送完了香囊表情相当肉痛,她再看了看自己心爱的香囊,半个月的成果,然后道:“煜煜,你可要收好了,这可是我的宝贝香囊,我觉得我这辈子也只会绣这么一个了。这可是独家绝版。”

司宸煜默默地把香囊收好,心说你不再糟蹋刺绣了真是可喜可贺。

然后又听着叶九说:“不管怎么样你也得收好了啊,这可是定情信物。”

司宸煜握着香囊的手便顿了一下。

他一点点地将手中的香囊握紧了,然后又怕压到,连忙松开手。

他的眉目染笑,这般好看的人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叶九简直脸都要烧起来了。司宸煜低低地,仿佛承诺一般地说:“嗯,好。我一定会收好的。”

叶九眉眼弯弯:“那你可一定要回来找我啊。”

司宸煜看着叶九,眉目认真:“嗯,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那人便开始笑,笑得司宸煜心口莫名发胀,又软得一塌糊涂。

他沉浸在这个人的目光里,莫名就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叫人心口发酸,又发暖。

司宸煜将一个乌色的扳指戴在了叶九手上,那枚扳指在日光下也微微发着仿佛流动一般的色彩,一看便价值不菲贵重不已。

叶九任由司宸煜将扳指戴在了他的手上,然后抬眼,看见司宸煜的眉目柔软。

“这是司家世代相传的给儿媳妇的扳指,因为司家几乎代代单传,所以这枚扳指也只得一枚。自父母逝后,我手中握着这枚扳指已有十数年,如今它终于有了自己的主人了。这也是定情信物。”

司宸煜握着叶九的手,抬眼又是一笑:“我们交换了定情信物了,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我的阿九,我的新娘。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