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清事物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带去了演武场,春风还带着冷意,吹得他浑身起了一层寒栗。他被按着跪在坚硬的沙土里,抬起头,面前擂台上站着秦封和谢敬言,擂台下站了几位帮中元老和诸多将士,人群中六哥和燕心露出担心的眼神,而李骁站在前面幸灾乐祸。
他又再次看向秦封,只见对方身着便衣,风尘仆仆,面上有日夜兼程的疲倦,也有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他惭愧低下头。
谢敬言对秦封道,“秦将军不在城内,谢某不敢‘代为’管教。不如我当着大家的面清点清点秦将军不在的这几天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秦封不看谢敬言,突然开口对燕扬道,“燕扬,你可知错?”
高处的阳光直逼人眼,燕扬抬起头怔怔看向秦封,他心中有委屈,但还是心存侥幸,希望秦封能认清谢敬言的嘴脸,看清事情背后的真相。
“师父,我没——”
“住口!”
秦封对燕扬的辩白视若无睹,甚至多一个字都不肯去听。他一挥手,几个执杖的浩气军士上前拉住燕扬左右两臂,不由分说向刑架上铐。燕扬一时懵了,直到双手被吊在架上,整个身也拖跪在地。
“你数罪并罚,论处刑杖五十。”
话音落下,燕扬就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开口欲辩。却见六哥隔着人群连忙冲他摇头,燕扬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巴掌宽三指厚的刑杖啪地落下,如一块又沉又重的巨石狠狠砸在背上,燕扬不畏痛,但还是被打得难受极了,内腑隆隆作响,胃中的液体随着一次次击打翻腾着。没打几下他又开始浑身作冷,头晕目眩,连呼吸也跟不上了。他觉得身子被刑杖击得东倒西歪,连带着头脑也跟着摇晃变得不再清醒,眩晕中他开始挣扎,挣得头顶锁链哗哗作响。
秦封在擂台上看燕扬这幅样子,不但没半点心疼,反而走到校场中拨开施行的天策军士,将刑杖抢过。
“你们一个个都没吃饭么?”
说着抡起刑杖便往燕扬背上盖,秦封手劲儿本就大,燕扬不敢置信秦封竟亲自动手,胸膛咚地一响,感觉肋骨几乎被打断了。他喉咙恶腻,张开口,哗地吐了,竟是一地的血。
李骁站在最前面,脸突然被溅上几滴滚烫,惊得踉跄一步。
“将……将军!”
秦封脸色半点儿没变,手上的力气有增无减。燕心见此噗通一声跪下,膝行两步上前抱住秦封。
“师父,燕扬身子不好,吃不消您这么打。”
秦封停下手低头看她。
“你让开。”
“师父,求您高抬贵手。他有什么错,燕心愿意代领。”
“他犯下大错,你还敢替他求情?让开,再敢求情,我两倍罚他。”
“……师父。”
燕心一怔放开秦封。
她望向燕扬,她的阿弟此时挂在刑架上,已经面无血色,头颅低垂,不知是昏是醒。刑罚不曾停下,血从唇角缓缓滴落,洇在燕扬身前已经染成红色的沙地上。
燕心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太沉重了,当刑罚终于结束,军卫将燕扬从刑架解下,燕心立刻扑了上去。她轻轻地抱住燕扬,不敢碰他的背,将他小心翼翼依靠在自己肩上,揽住他的手臂,对方一双手腕已经在挣扎中磨得伤痕累累。
燕扬在燕心肩头悠悠转醒,呛了一声,半晌咳个不停。
秦封站在姊弟二人面前,冷酷无情地列数燕扬的罪状。
“寻衅滋事、打伤军中将士,甚至私自出营、在攻防前扰乱军心。燕扬,你可知错。”
燕扬想说些什么,但实在伤得太重,双唇抖了抖,半句话也说不出。一张口,淌出的尽是血。燕心见状心疼地抱住燕扬,泪花打湿眼角,一叠声求道。
“知错了,燕扬知错了。师父,念他初犯,求求您手下留情。”
“罚跪一日,禁食水。”
“……师父。”
“两日。”
秦封丢下手中带血的刑杖,犀利的目光和谢敬言对视。
“看够了么,你满意了?”
谢敬言冷哼一声,“别以为能蒙混过关,这件事,没完。”说罢拂袖而去。
随着秦封和谢敬言的离开,围观众人唯恐避之不及,也匆匆走出演武场。六哥急忙跑上前,半跪在燕扬身前,他粗懂些医术,摸了摸燕扬的脉,对燕心道。
“伤了肺腑,你先别动他。”说罢起身急忙取药去了。
燕扬挨在燕心身上,半闭着眼侧着头,温热的血打湿了半张脸。
“……阿姊,别走。”
“姐在呢,不走。”
“好冷啊,咳咳……咳,阿姊,我是不是要死了。”
燕心鼻子一酸,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
“别胡说。你别怕,无论你在哪儿阿姊都是陪着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