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温特斯尚不知道卡曼也有了客人。
虽然大教堂那边的情况让温特斯放心不下,但现时最要紧的事务,还是招待两位从维内塔来的贵宾。
温特斯从不认为只因他是海蓝人、是维内塔人、是安娜的爱人,海蓝人、维内塔人和纳瓦雷商行就会无条件站在他这一方。
海蓝人只会无条件站在金钱身旁;
而维内塔人——究竟有多少维内塔人认为自己是维内塔人还不得而知;
至于纳瓦雷商行……
首先,纳瓦雷夫人也是生意人;其次,纳瓦雷夫人没来找麻烦,温特斯已经无比庆幸;最后,比起向纳瓦雷夫人索要什么,温特斯觉得,他证明自己能向纳瓦雷夫人提供什么的需求更紧迫一点。
所以温特斯也不认为,费尔南多·利奥会没有目的地将两个陌生人带到他的家中。
虽然利奥先生尚未吐露来意,但通过两位客人的身份,温特斯大致猜出了一些眉目:
壮汉“尼科洛·波罗”来自百花城的佩鲁齐商行,而按利奥先生的介绍,佩鲁齐商行应该是维内塔数得着的陆上行商;
温特斯不熟悉百花城,也不了解旱地商帮;
不过,以当前帕拉图与维内塔之间水路断绝的状况,要想恢复两地的货物来往,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陆上商路之上;
如果走陆运,那么就到了佩鲁齐商行能使上力气的地方;
反过来说,既然尼科洛·波罗能和费尔南多·利奥一起出现在温特斯的客厅里,说明纳瓦雷商行已与佩鲁齐商行联手,打算从即将兴旺的陆路贸易中分一杯羹。
换而言之,如果将三位客人视为一门生意的三个合伙人,那么尼科洛·波罗的本钱,就是佩鲁齐商行的运力。
费尔南多·利奥的本钱,应该是纳瓦雷商行,也可能包括温特斯·蒙塔涅。
至于科纳尔家族的“马泰奥·科纳尔”,他的本钱,根本不必猜。
因为“本钱”一词,就已经道出黑瘦老者的“本钱”。
这世上除了坑蒙拐骗、杀人放火的没本营生,无论做什么买卖,都需要钱,买卖越大,需要的钱越多。
甚至某种意义上,没本营生的成本才是最高昂的,因为没钱,从业者就得拿命去搏。
而每个海蓝人都知道,科纳尔家族富可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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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纳尔”这个姓氏,在海蓝并不属于最古老的那一批。
它无法被追溯到第一位总督被选举出之前的某位古代护民官,也不属于公社时代的某位大人物。
虽然飞黄腾达之后,科纳尔们也给自己编了一套“在古帝国土崩瓦解的那场浩劫中逃难至海蓝的大贵族的后代”的出身;
但老海蓝人都知道,科纳尔家族可不是什么“世家”,连“新贵”也很难称得上——在海蓝,哪怕是“新贵”的祖谱,也得三百年起步。
而在圣马可大教堂的金册上,一百五十年之前的记录里面,找不到科纳尔家族的新生儿的名字,哪怕当时他们已经富甲一方。
直到帝国历409年,第四次城邦战争,元老院迫于资金压力,公开售卖海蓝大议会的席位,科纳尔们才得以跻身大议会,摇身一变成为有资格在金册上登记后代姓名的“贵族”。
科纳尔家族的先祖,只是一个连名字都没能留下的平民,与同时代千百普通海蓝人一样,终日摇着船桨,在内河水网中穿梭,用咸鱼与海盐与陆上居民交换谷物。
他们一面要提防芦苇丛中可能射来的暗箭,一面要忍受内陆贵族的盘剥,而后者有时比前者更恐怖。
虽然随着海蓝公社的壮大,从事内河商贸的海蓝人的处境有所改观:
驳船的吨位越来越大,所受保护也越来越周全,甚至出现了有护航的大型商船队,每年浩浩荡荡地驶向帕拉图;
海蓝人也开始有底气与内陆的统治者们讨论更合理的税率;
但这些都并未改变科纳尔家族的命运,真正改变科纳尔家族命运的,是海蓝作为一个整体,开始将注意力转向海洋。
随着两山狭地从古帝国崩溃之后的混乱中恢复,人口增长加大了对于海外商品、尤其是东方奢侈品的需求。
另一方面,随着城镇扩张,越来越多的手工业制品也需要出口。
于是,海蓝人的目光,逐步从内河投向海洋。
科纳尔家族的祖先们正是乘上这一轮东风,才有今天的海蓝首富。
所以科纳尔家族的发迹史,就是海蓝的海外扩张史。
数代名讳已不可考的科纳尔们,都是以水手的身份,登上了前往海外的桨帆船。